今天教育最大的隐忧：孩子学习参考的人和事，恰好与生活无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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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永不失联系

　　为孩子感到头秃是一件常常发生的事情。何况很多时候，我们很容易在孩子身上收获一种失望感。这种失望感可能来自很多方面，有时候是出于对孩子的学业失望，有时候是对孩子的习惯感到失望，有时候则是对孩子某一个毛病感到失望。

　　尤其是某个特定时候，我们会对着孩子心生崩溃：为什么我小时候那么勤奋认真，而孩子就是做不到呢？为什么我总是在忙这忙那，而孩子却在那里游来荡去，根本看不到父母的辛劳，也不过来帮忙？甚至心生埋怨，自己具备的优点，孩子似乎总是完美忽视。

　　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，我们可以从心理层面出发，也可以尝试去回顾孩子眼睛里看到的我们。

　　回想小时候我们眼里的父母吧。

　　外面天空乌云密布的时候，母亲就会说：“马上要下雨了，得赶紧把衣服收回来！”伴随着这样的语气，她会立马跑出家门，将衣服一件件收好，并将晒衣服的杆子放到屋檐下面。等到我们逐渐长大，某一日，看到外面要下雨了，即使母亲不在家，我们也会说上一句：“马上要下雨了，得收衣服！”我们出门收衣服的动作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，而且也不忘将杆子收好。

　　每年夏天田里要开始双抢的时候，父亲常常会一大早去稻田里，劳碌半天，然后挑着一担谷子回家，作为孩子，在收割期间，我能帮帮小忙，比如给田间劳作的大人送送凉水，有时候送一顿饭，在这个过程中，我看到了稻谷如何被收割，父亲如何挑着一担谷子，穿过田埂小道，一路走回家。少年时期，我也曾挑着一担谷子，走过各种小道，一路回到家中，那种沉重的感觉，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
　　客人敲了我们家的门，父母会大声说：“进来！”然后邀请客人一起坐下，先给他们端上一碗芝麻豆子茶，然后和他们聊一聊天，靠近吃饭时间，则要差遣孩子去最近的铺子里买点鸡蛋和鲜肉，饭菜比平常要做得更加丰盛，在客人一起进餐的过程中，还会使劲地给客人夹菜。初中时期，我邀请同学来家里做客，也会给他们先泡上一杯茶，并拿出自己的零花钱买些家里没有的食品，尽可能地给我的客人做一顿丰盛的饭菜。

　　在观看父母的行为时，我们逐渐习得一些基本的社会技能，从简单的收衣服，到收割稻谷，再到迎接客人，在这样的观看中，儿童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。

　　学校里的学习也有可以观看的他人。我有许多堂哥，通过求学进入了知名大学。每次我见到他们，总能感觉出他们与村中其他男孩的区别。他们更加有求学的态度，比如一位堂哥在某次下雪时自己动手做了一个雪橇，这是南方小村独一份。他们在家时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书。其中一位堂哥在读大学时戴了一副眼镜，我好奇拿过来戴了片刻便觉得头晕，堂哥笑着对我说：“这是1000度的眼镜”。他们对生活更加自信，衣着谈吐更加文雅，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掌控感。通过观看他们，我感受到学习与不学习产生的区别。

　　离家不远的地方，有一位比我高一年级的学长，他每次都是年级第一名，每个暑期，他都提前学习下一学期的课程。于是，我也学习他的样子，每个假期都会向他借阅课本，提前预习。类似的观看让我明白了为什么要学习，以及如何学习，并采取了相应的行动，最终也获得了不错的成绩。

　　我们再观察一下孩子们的学习。

　　当孩子们在进行学校学习的时候，他们已经被设置了一种可能——“学得好”。他们周围有更加丰富的人，老师会在课堂上教授他们课程，父母会在课后给他们进行辅导，有些家庭里，还会请来有经验的大学生或者辅导老师前来教导他们更好的学习。

　　但在日常里，他们并没有可以观看的学习者。老师是测试者，父母是监督者，有经验的他人是陪伴者。学习者是一种独特的存在，通过其他的学习者，了解自己学习的意义，同时逐渐掌握学习的方法和技巧。学习者的缺失，是一种学习过程的缺失。学习者的“不在”，让孩子们无法得知自己学习的意义并心生向往，同时也并不清楚自己应当怎样学习。

　　在学习上，缺失了可以观看的学习者。

　　在生活中，孩子们也缺失了可以观看的社会他人。

　　父母一大早就出门工作，他们的孩子很少能够见到父母工作的场景，以及整个过程。一个前往外地出差销售公司商品的父亲，并不能让孩子看到自己如何准备资料，如何拜访客户，碰到了挫折怎么处理，最终又是如何克服困难成功销售，父亲并不能成为孩子的社会他人。孩子所看到的父亲，大概率是在家里时躺着看电视，时不时接打电话的状态。这样的观看只建立了一个片面的父亲形象，而非完整的社会角色过程。

　　我们这一代人常常会和父母一起看电视，而且观看的电视节目主要以父母感兴趣的内容为主，比如流行一时的武侠剧，或者历史剧，在一起观看的过程中，我们知晓一些基本规律，比如什么时间会开电视，哪些电视台可以观看，坐多远的距离比较合适，如果有人来家里一起看电视，应该怎么安排座位。

　　但现在的孩子们对着电子屏幕的时候，他们并没有任何规则需要遵循。电视的时间无止无休，也没有人一起观看某一部电视剧，孩子的看电视行为是一个人的行为，脱离了时间空间和他人的限制。成人对待手机的态度，也许可以作为一个示范，但大多这类示范并未起到作用，或者说起到的正是消极作用。

　　孩子们观看的他人或者事件，恰恰与日常生活无关。

　　他们观看的是日常表演。在过去，孩子们也会观察表演，比如过年时看戏，日常里看电视剧并模仿剧中人物的样态，但戏剧和日常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，假设一个热爱武侠剧的孩子，拿了木头削成利剑和同伴们追逐玩耍，但母亲在呼唤他吃饭时，他会放下自己假想的身份，回到餐桌旁边，回到日常生活中去。

　　当下的孩子所看到的表演和真实的日常开始混合，比如视频里通过剪辑技术拍摄的生活日常，旅游经历，通过精美的画面和欢快的音乐呈现出完美的状态。表演与日常混为一体，从而让孩子对单调的日常产生厌烦，将表演出来的事情当做真实事件。当我们行走在西湖边上时，孩子看到了扮演《新白娘子传奇》里艄公的年轻人，看到了扮演青蛇的女孩，看到了扮装成法海的男士，在母亲这一代，这些人物存在于电视机的屏幕里，而现在，他们来到我们的身边，参与到了真实生活中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。

　　他们观看的是无所事事。父母在家里呈现的状态要么是在电脑前工作，要么便是无所事事。无所事事的过程中，成人向他们展示的可能是焦虑和逃避，要么为今后的事情提前焦虑，要么就是逃入某种欲望，比如购物的欲望，或者电子游戏，或者单纯地刷屏幕度过时间。我曾问一个朋友他家孩子每天在家做什么事情，朋友回答：“躺着，看看书，看看手机。”我笑，这不正是我们日常休息的状态么！而我的孩子日常在家也是如此，除了坐着看书以外，就是躺着看书，和父母的在家休闲行径几乎一模一样。

　　他们观看噪音。噪音可能是过多的信息渠道和过于吵闹的观点表达，也可能是在表达信息过程中过于夸张的表情或者语言。视频里的反转激烈的情节，突出黄色字体的吸引眼球的方式，各种夸张的刺激的方式，让孩子们很难回归到日常的平淡中。

　　观看引发行动。孩子们看到的表演，看到的无所事事的状态，看到的噪音，最终导向的是与日常生活偏离的幻象世界，这个世界并不真实，表演并不真实，父母的无所事事也并不真实，噪音更加不是常态的真实存在。

　　孩子们采取的行动充满了期待的色彩，盼望的是具有表演性质的并不完整的美好，对于波折和痛苦，他们将会有更加难以忍受的心理细节。对于平淡日常，他们也更容易觉出其中的枯燥和重复。他们使用着网络上的热门语言，有时候发言是为了吐槽，如同观看视频时发弹幕，自我表达更为重要，与他人交流并不是他们心中重要的事情。

　　我们这一代观看了上一辈人的一部分真实生活，从他们的工作到普通日常，最后我们走出了他们的生活，走向了属于自己的时代。如果我们的父母辈是蚂蚁一般的存在，那我们这一代似乎略微变种成了毛毛虫。

　　我们的下一代并不参与父母辈的真实世界，他们无法观看父母的工作，也只看到部分日常，最后，他们也将走出父母辈的生活，在心理认知和行为上成为一种完全变态的新物种，至于他们是蝴蝶，还是蜜蜂，或者别的可能，已非我们能够预测的范围。

　　从观看和行动的逻辑里，我们所能做的尝试是陪着孩子回到真正的观看。让孩子做一件事情，感受其中的曲折，最终完成也可以并不完美。也让孩子观看他人的做事过程。一颗色泽完美的皮蛋是由一颗普通鸡蛋开始制作，其中还有许多失败的鸡蛋。但当我们选择开始制作，我们便是在行动的路上。

　　一起回到自己的村庄里，回到普通的生活中，回到一件件小事甚至是琐事中，在其中找到乐趣，找到成就，找到接受，从真正的观看开始，以行动和创造为基本逻辑，踏踏实实地行进在人生路上。